质朴且热忱，这间令人难忘的日本旅馆
part1 抵达
从天神乘上福冈地下铁，向佐贺出发，数十分钟后，唐津湾的波折海景出现在眼前。
脑海中浮现出司马辽太郎的著作《去街道》，“再次踏上202国道，一路西进，直到唐津湾的东端现身。这里有一处叫做包石的地名，过去是筑前国的终点，也是肥前国的起点。”
在令制国时代，福冈被称为筑前国，羽柴秀吉过去官拜筑前守，此筑前即彼筑前，只是秀吉从未在筑前当过差，筑前守不过是买来的官职。
肥前国，则是今日目的地，佐贺的旧称。在日本的47个都道府县中，佐贺的存在感极低，佐贺人出门在外，被问到出身哪里时，经常会说“九州”。因为一旦说出自己的具体所在，尴尬的问题就会接踵而至：“佐贺？哦，就是从福冈去往长崎，必须经过的那个地方吧。”
玄界滩的海景连绵不断，车上渐渐没有了观光客模样的人，电车抵达东唐津站，按下红色按钮开门，历经一个多小时颠簸，虹之松原的寂静取代了福冈的繁华喧闹。在站前转乘出租车，路边的染井吉野含苞欲放，驶入一排老房组成的居住区，三绕两绕之后，车停在了一处古朴建筑前，如果不是“洋々阁”三字招牌，很难辨别出这是旅馆，还是普通的民宅或商店。
时钟指向下午2点45分，距离3点的check in时间还有距离。日式旅馆一般都希望客人告知精确的入住时间，以便给予适当接待和欢迎，没有通知下的提前到达略为不当，因此准备稍后再进。思量间，一位穿着和服的气质女子出迎，看上去4、50岁，问清姓名之后，立刻将客人请进门内。
走过木格子包起的连子窗，脚下的御影石刚刚撒过水，玄关正面装饰着季节性的鲜花，右边挂着毛笔字屋号“洋々阁”，这是伊万里出身的政治家，川原茂辅的挥斥方遒之作。刚才出迎的和服女性，和穿着日式传统上衣，西装长裤的老年男性，正姿态端正地站在帐场处，第一眼所看到环境和迎客流仪，给人强烈预感，这是一家秉持传统礼节的日本旅馆。
“欢迎光临！”
欢迎声此起彼伏，穿和服的女中相继出迎，在帐场登记之时，满头白发的大女将也现身问候。刚才还寂静如斯的旅馆玄关，因为一组客人到来变得热闹非凡，反应速度令人欣喜，眨眼之间，老练的女中已经拎着自己的银色行李箱，一路走向客室。
房间装饰的雛人形，是日本三月特定的室礼
part2 建筑&房间
在数盏行灯指引下，通过宽敞的木制走廊，于一层拐角处，看到了今晚房间“乌帽子”的大门。洋々阁的房间大多以唐津的地名命名，位于玄界滩中的小小玄武岩岛－乌帽子岛，虽然隶属福冈，但天气好时也可以从唐津眺望到上面的灯台。
穿着淡红色和服的女中大概40岁，把客人请到座位上后，跪坐在旁进行客房介绍：
“欢迎光临洋々阁，我，no english……”
“日本语也无妨。”
“啊～能讲日语，太好了。”
她连抚几下胸口，看上去长出了一口气，“这里经常会有外国客人，每次我都很头疼，哎，该怎么说呢。”
“这里居然有很多外国人来吗？”
“欧美、韩国人，都有很多，偶尔有台湾的客人，中国大陆的……有没有呢，我不确定哎。”
迎客点心是唐津的定番“松露馒头”，女中泡好茶后，询问晚餐是否有忌口，告知其最好不要上马肉刺身。
“啊，我超喜欢马肉！但是，唐津是不吃马肉的。”
“因为熊本这样的内陆县吃马肉，大分离熊本很近，某些地方也出过马肉，所以我想佐贺是否也会。”
“佐贺到处都是海，有很多好吃的鱼，不需要吃马肉刺身，放心好啦。”
“您怎么称呼？”
“塔xx，人称塔米内塔。”
“塔米什么？”
“您看过《终结者》这部电影么，塔米内塔。”
“真的是那个塔米内塔……”
“是的，因为每次我喝起啤酒来，都是咕嘟咕嘟一瓶接一瓶灌下去，完全不像人类，所以就得了这个绰号。”（女中名字的发音与终结者有些相近）
“……厉害。”
“那么，请好好休息，晚餐时候见。”
与开朗的女中暂时作别，稍微观察下房间，十叠和室可谓中规中矩，室礼俱全。书院造的床之間质朴简洁，摆放着“以酒养真”的挂轴和鲜花。冷藏库等设施全被巧妙地隐藏到壁柜中，保障现代化设备的同时，尽量遵循日式旅馆的传统风格。广绿处摆放着剑持勇设计的藤椅，坐在这里可以一望窗外广阔的庭园。这位剑持勇不是《金田一少年事件簿》中的那位，是与渡边力、长大作等人齐名的家装设计师。
今日的挂轴：以酒养真（白居易）
室内袜和毛巾可以带走
干净的木制浴槽
刚才前往房间途中，就被庭园的景观震慑到，从旅馆外观来看，颇不能想象这座建筑中有着如此规模的庭园。最令人开心的，是落地窗外摆着木屐，可以从房间直接进入到庭园散步，房间的开阔感似乎突然增加了数倍，而这庭园和充满古意的建筑，或许是吸引自己来到洋々阁的原因。
数年之前，在《discover japan》这本杂志上，第一次知道唐津有家叫做洋々阁的旅馆，那些照片非常吸引人，顺势把它放进“总有一天要住上一晚”的旅馆清单中。自己喜爱的村野藤吾和那位设计了东京站、日本银行本店的辰野金吾都是唐津出身，这座九州小镇，看上去有着孕育建筑大师的土壤。
洋々阁创业于1893年，旅馆所在地满岛（现已更名东唐津），是当时唐津藩数一数二的良港，也是各类物资的集散地。每天都有数百艘运输船聚集在港口，石炭交易火爆，三井、三菱也纷纷成立了当地事务所。来自日本全国的政客、商人、文化人，纷纷投宿到这间纯和风旅馆内。
旅馆现在还保留着当时（明治时期）的建筑，大正时期，旅馆亲戚的好友，建筑家柿沼守利对老化的建筑进行了翻修。在大女将的博客中，提到当时的老楼已经风雨飘摇，几乎被认为病入膏肓，“柿沼先生并没有建议将房屋解体，而是像医生温柔对待着病重的老人：这里先用湿布包住；这里打一针；这里稍微开一下刀，这样慢慢进行着翻修。”洋々阁的建筑主体得以保存，现在依然有着贵重的日本家屋风情。
在建筑家看来，改筑中最大的课题，是守住旅馆中的“阴影”。在日本家屋中，光线的引入／动线非常重要，换言之，阴影的存在也非常重要。受到谷崎润一郎影响的建筑家，坚持“阴影是祖先的重要发现，也是日本座敷中美的来源。”他尽力保留住旅馆中的日式障子，在必须重建的地方，则使用落地玻璃，通过遮挡、透光，在床之间营造出一日之间不同的阴影效果，这阴影与廊下的脚步声、窗外的松籟和骚潮之音等，共同调和出“和”之美，让住宿的客人在日常中体会到传统旅馆的魅力。
时间还早，索性出去散步，洋々阁往东不远，有着日本三大松原之一的虹之松原。穿过茂盛的松林走到沙滩边，任玄界滩的潮风吹拂，若隐若现的对馬岛身后，是与唐津牵绊深刻的朝鲜半岛。
从唐津往西数公里，有一处地名为名护屋，熟悉日本历史的人，看到这个地名立刻会明白，这是当初丰臣秀吉发动侵攻朝鲜的文禄／庆长之战时，所设立的前线总基地。数万名战士由玄界滩出发，前往未知的国度，或是因断粮被困死在城中，或是因海难葬身鱼腹，现在已是废墟的名护屋城，残留着战争带来的悲痛印迹，而唐津与韩国的联系，要追溯到千年之前的另一场战争中。
537年，出身于唐津的松浦佐用姬，得知丈夫大伴狭手彦将出征朝鲜（新罗），悲痛之余登上镜山，拼命挥动手中的领巾，遥望船队离开。船队渐渐变为黑点，左用姬发狂般奔下镜山，渡过松浦川后，在加茂岛的天童岳再次登顶，她继续挥动领巾，在船队彻底消失后，嚎啕七日七夜后化为石像，这段传说最初记录在《肥前风土记》中，在《万叶集》中也有登场。
挥动领巾在古代被视为咒术，来规避海上灾厄，祈求安全。值得玩味的是，当时韩国也有这一传统，在洋々阁的大女将看来，两国文化同源的可能性很高，这或许也可以解开“唐津”之地名的谜团。
我曾查阅多本日本书籍，有关唐津的解释全部相同。唐即中国，津即船港，唐津过去是日本链接中国的海运纽带，往大陆的渡航可以追溯到末盧国时代。不过，唐津彼时同样是前往朝鲜的港口，不仅是神话中，在古代文献内也有记载。司马辽太郎前往唐津旅行时，曾在洋々阁留宿，他在茶会上告诉尚年轻的大女将，在日本没有当用汉字的时代，发音的理解要先于字，唐之读音kara，当时狭义的解释为韩，发明唐津这一地名时，所指的应该是“前往韩国的港口”。不过，或许是仅限于推测，司马辽太郎在任何书籍中，都没有留下这一观点。
part3 温泉&晚餐
眼看太阳将要落山，于是返回旅馆，打算在晚饭前入浴片刻。洋々阁没有温泉，大浴场内使用了麦饭石来模拟温泉效果。浴室内空间较为普通，没有露天风吕，但墙面和地板都清扫得非常彻底，淋浴的出水系统是开关式，不像最近很多旅馆，设置成一次按压出水十数秒，淋浴中必须反复按压才行（说实话不太能理解这种，客人的节水意识有那么低吗）。门口的筐里有塑料袋，方便将用完后的湿毛巾带回房间，这一点也算是比较贴心。
入浴后在馆内稍作散步，洋々阁内放置着很多花草，这大多是由旅馆的花守，小路阳子（开篇迎客的那位和服女士）在山野间采回。小路阳子曾经登上全日空的机上杂志，作为女番头，她在旅馆中的工作主要有三件，除了在帐场迎客，第二件就是负责旅馆的花事：“不管是玄关还是走廊，到处都能看到令客人愉悦的季节性花草”，对于有追求的日本旅馆来说，这是一项不可忽视的工作。
传统日本旅馆中的女番头，有些类似西式酒店的礼宾师，小路阳子在这里工作数十年，其存在就像大女将的左右手般重要。简单说一下洋々阁的管理构架，大女将是四代目继承人，目前担任吉祥物的工作，主要任务是迎客送客，写博客。旅馆的实际支配人是他的儿子，五代目大河内先生，而女将则由大河内的妻子挂名。在大女将处于放权状态，而新女将还没有完全熟悉夫家的工作时，女番头就像是“影子女将”般存在，除了做好本职工作，还需要随时处理各种琐事，作为大女将的分身进行工作。
比如有老客人来访时，他喜欢哪间房间，什么样的插花，不吃哪些食物，与哪位女中交好，这些都需要牢记在心，给客人宾至如归的服务。
听说过“一楽 二萩 三唐津”的说法吗？这是日本自古以来，茶人对于茶陶器皿的评价顺序，唐津烧仅次于京都的楽烧和山口的萩烧，这座海滨小城，自古就是陶艺家的乐土。洋々阁与唐津的人间国宝中里隆进行合作，在馆内设了三处艺廊，分别展示中里隆和其子中里太龟、中里花子的作品。展示空间之大令人瞠目，看来洋々阁打算长期延续与中里家的友谊，一次能看到两代陶艺家的作品，将喜欢的唐津烧带回家，也算是住在这里的格外惊喜。
图：emily lu
这些器皿也被用到旅馆的日常生活中，前面说到女番头有三项工作，第三项便是根据每日的料理内容，与料理长相谈，选择合适的器皿来搭配料理。
在传统日本旅馆中，用什么样的器皿来放食物，某种程度上来讲，与料理的质量同样重要。
杂志、网络在介绍洋々阁时，往往会在前面加上“料理旅馆”四个字。
“这里没有温泉，令客人获得“餐桌的愉悦”就变得更加重要，小路阳子与料理长珠联璧合，用唐津烧端出的会席料理，一直被日本国内外的文化人津津乐道。”
回房时女中已经布置好了餐桌，料理长手写的菜单龙飞凤舞。
介绍一下有印象的几品。
御椀
蛤真蒸与板山葵、大根、木之芽吸物
食材普通。出汁的功力不错，盐分控制很好。
刺身
真羽太 鲆 横輪
照片有些拍虚了。两白一红，鲜度出色，横輪是九州地区对本鲔幼鱼的称谓。
煮物
目張
量给的很大方，在日本，早春季节的海钓，总是由目張开始。正冈子规在19世纪初的著作《墨汁一滴》中，就写到了目張作为煮鱼非常美味。肉质软嫩，鱼骨周边充满胶原蛋白，很想要一碗米饭来配……
炊合
唐津笋 若布 六方芋等
非常普通的食材，分别煮过以后，再盛到一只碗里，味道不会相互干扰。
合肴
行者大蒜 荣螺 花蕾菜 藻盐
上来的时候热度保持不错，味道相对普通。
最后是米饭和水果子，整体上菜节奏不错，料理技术过硬，但选用的食材相对普通，以“料理旅馆”的名头考虑，让人略感失望。
值得一提的是，如果提前与旅馆沟通并加钱，特定时期可以吃到河魨或石狗公（鬼虎鱼）的特别套餐，对于旅馆料理审美疲劳的人，可以试试专门鱼类的料理，或许更有助于开发味觉。
洋々阁还是九州最早开始提供和牛涮锅的旅馆／餐厅，有秘传的酱汁，涮锅手法也不同一般。这点我是相信的，佐贺牛的油脂不至于过于丰厚，非常适合做这道菜，京都神户的很多料亭也会采用佐贺牛，如果晚餐想吃涮锅，请提前1-2天给旅馆电话或邮件沟通。
送餐时女中一直大口喘着气，看上去很疲劳。
“如果很累，慢一点也无妨。”
“我这里（指胸口）开过刀，取出过肿瘤，手术之后就这样了，稍微活动一下都很累。”
“……”
“不要紧的，已经习惯了，每晚都是这样。”
“如果很辛苦的话，转到旅馆其他部门是否会好点？”
“开刀之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了，我立马就说不干了，但是旅馆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我。我在这里20多年了，也已经习惯了，索性就这样吧。”
就像女番头阳子一样，越是在这里待得久，和旅馆的牵绊也就越深，最后变成“无法离开”的状态。当服务人员把旅馆当成是家时，就会像在自家接待客人一样，去努力体察对方的心情。这也是旅馆和传统酒店的最大不同，酒店侧更多是由客人提出要求，然后酒店去尽力满足，旅馆则是在客人提出要求前，“我们能够为他做点什么”，这一点上，有经验的女中无异于重宝。
“现在身体这样，酒也不太能喝了吧？”
“喝，怎么不喝？只是喝不了以前那么多了，一天三瓶吧。”
“唔……这样好吗。”
“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好处，也不会有特别的坏处，既然做什么也不能保证不生病，人生的乐趣还是要有的。”
“那么一会要去居酒屋嘛？”
“哎，和客人您一起吗？”
“当然不（笑），我是说和熟悉的酒友。”
“哈哈，吓我一跳，我以为说和客人您呢。不过，年轻时确实有客人邀过我喝酒，现在不会去那些地方了，一会回到家里，一个人边看电视边喝。”
临走时她比了个手势，“像这么大的瓶哦，三瓶。”
注：在日本，居酒屋并不是陪酒的地方，和国内小酒馆／饭馆一样，只是自己或者一群朋友去喝一杯吃点东西的地方。
part4 早餐&感想
洋々阁周围都是居民区，没有什么可逛的，于是去唯一的公共空间转转，这里同样摆着几只藤椅，书柜里的书很有意思，上面整整一排几乎都收录了洋々阁，可见这家旅馆和文化人的联系之紧密。
馆内除了旅行类书籍，较多的是文化类和画册，还有不少韩国相关的书籍。在帐场遇到英俊洒脱的第五代支配人大河内正康，闲谈中得知，大女将是出生在韩国的日本人，这些年来一直维持与韩国的交往。原来如此，这就不难解释为何洋々阁的官网有韩文，以及今日在浴室和廊下遇到的人，几乎都讲韩语，以运航上的便捷为契机，唐津和韩国之间，看上去有着非常频繁的往来。
和支配人谈起去往由布院的交通，他显然有点搞不定，听到我们谈话，四代目大河内明彦（现在我能对上号了，是白天接客的老者），前台受付重子全都从附近的房间中出来，帮我出谋划策。几个人拿着手机打开换乘案内，在纸上记录着车次，像是朋友聊天一样画好了路线。
即使过了100多年，洋々阁依然保持着这种家庭氛围，虽然是旅馆，却像是在自家接待客人一样，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职责范围，有问题大家都会去主动帮忙解决，这种氛围是随着时间流逝所积累的。这是老铺的优势，培养服务人员这件事，很难一蹴而就。
在这里讲一件事，有位我很喜欢的日本博主在前往三重某高级旅馆时，晚餐时点了啤酒，但迟迟没有送来，为了确认是否下单，她前往厨房问询，当时负责她这桌晚餐的女中在别的桌服务。半分钟后，一位穿着西装的女子端着托盘，将啤酒放下后离开，不但没有日本服务人员常挂在嘴边的“真对不起”“让您久等了”，脸上也清楚地写着“这不是我的事为何要我来做？”
“这意识也太低了。”
她当时对此非常惊讶，并认为这个插曲毁掉了这次住宿的好印象，实际上，因为日本人对细节考究（尤其是高级旅馆的客人），这样的情况并非个例。
这让我想起了阿兰－德波顿在《机场里的小旅行》中所写到的，“无论航空公司的奖励制度多么巧妙，终究还是无法保证员工在服务顾客的行为当中添加一抹难以察觉的善意，从而把快速有效的服务提升至贴心的境地。工作能力虽然能通过训练与教导传输，人性的态度却不行。换言之，这家航空公司赖以生存的特质，公司竟然无法生产也无法控制。”
如果一家旅馆的工作氛围中不具备慈爱的关怀，相互体贴的气氛，那么旅馆显然也无法生产自己赖以生存的特质，这也是为何优秀的女中会如此重要，作为接待客人的第一线工作人员，他们几乎决定了客人对旅馆接客方面的评价，其他部门的人员一旦拖后腿，这种努力就会化为乌有。洋々阁在前台安排的，大多是家庭成员和老员工，最大限度避免了客人有问题需要解决时，遭年轻员工冷遇的可能。这家旅馆在日本网络上有着非常难得的一致性好评，说明它在每个环节上，几乎都有着高于客人对这一价位旅馆认知的表现。
睡觉的布团是212X100cm，厚度尚可，对于个子高的人来说颇为友善。一夜好眠之后，前往餐厅用餐，女中已经安排好了靠窗的位置，小菜中间摆着一碗麦粥。
“连日旅行应该很疲劳吧？请喝碗粥调节下肠胃。”
我很重视早餐，对旅馆这种食宿捆绑销售，态度也很明确：“如果一定要客人早上8点爬起来吃早餐，就不要拿不好的东西来应付事”。暖胃的麦粥，川岛的豆腐、早市买来的干物、自家制小菜等等，质朴的家庭料理，调味与温度都恰到好处，用完之后去洒满阳光的庭园中散步，这一天算是有个好的开端。
在廊下遇到大女将，她询问是否对旅馆有不满之处，得到“无”的答复时，点头称谢：
“这里有很多外国人会来，目前中国客人还不多。”
“中国客人对日本有数次体验和相当的了解之后，才会去那些表面质朴，内涵丰厚的地方。现在这样的人正在变多。”
“谢谢您的评价，中国、日本、还有韩国，在文化上有很多接近之处，只要迈开步伐，保持民间交流，对对方的理解就会加深。”
“是这样的。”
“如蒙不弃，期待您再次光临。”
“也许明年，到时一定要尝尝和牛涮锅或者石狗公全宴。”
沿着廊下走回房间，在绿侧的藤椅上稍坐一会，这处区域是在洋々阁滞在时最为喜爱的空间。
庭园中的海风和绿意，与绿侧的石造地板、落地窗浑然天成，形成内外合一的一体感。往外跨出一步，是了无边际的野外，往内迈进一步，则是温暖舒适的榻榻米。绿侧这一日本旅馆中的特殊空间，总是具备进退皆可的暧昧，呆在中间地段，保持着做决定的机动性，似乎也是人天性的一部分。
临走前挑了中里隆和中里花子的小钵各一只，问支配人大河内正康这能不能当作酒器，他把器皿拿在手里端详，“平日里一般是盛前菜用的，不过我想拿来当酒器也别具风情。”
“好的，叫辆到东唐津的出租车吧。”
“不用，我来送。”
大女将和四代目已经等在门口，番头阳子摆好了鞋，在略显盛大的欢送仪式中，上了支配人的七座车。
“一定要健康啊！”
最后从车窗中回头招手，看到了女中“终结者桑”的笑脸。
大河内先生问我从何处知道洋々阁，答曰某位京都作家的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唔～那位先生本职是医生，现在每周工作两天，剩下时间旅行和写小说。他现在的主要著作不是旅行类，而是推理小说。”
“好像很多日本作家，不管开始写什么，都会在推理这条路上殊途同归。”
“真是有意思，接下来打算去哪？”
“去由布院转一转，然后经尾道前往关西。”
“由布院啊，真的是教科书般的温泉地，那位中谷健太郎很了不起……”
插入两篇由布院温泉旅行记：
车缓缓驶过波光粼粼的唐津湾，筑港前停着几艘小船，渔民模样的人正在收拾工具。
这座曾经繁华的筑港，如今变得安静异常，随着航空业发达和九州铁路修通，石炭等物资不再需要进行高频次的海运。
不变的是，经历了五代发展的洋々阁，还是静静呆在港口对面的居民区中，接待着来自海对面的客人。
既没有温泉，也不是在京都这样知名的观光地，身处小规模地方都市唐津，却维持着所有日本旅馆该有的姿态，建筑、料理、花事、器皿……
胜谷诚彦的著作《旅行，有时是战争》中，曾有一句描写洋々阁的诗：
“那间旅馆面朝着大海
注视着不知何时会漂向这里的一切。”
它经历过战争的喧嚣，目睹过离别之痛。
现在大概也会看到，那些热爱旅行和生活的笑颜。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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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评价
其实我并不想评星，因为比起文字叙述，星级很容易干扰判断，忽略掉一些重要的细节。这里评星的意义在于：与同类旅馆相比，是否符合这个价位的实际表现，对于真正想选择这里的人会有一定的参考。
5星：恐怕在日本屈指可数
4星：太棒了
3星：符合期待
2星：不过不失
1星：仍有很大改进空间
洋々阁
本篇所记录一层乌帽子，一泊二食价格5万6千日元
＊日本杂志、网络所刊登的房费一般按照人数／不含税计算，这里为避免误解，使用国内常用的，二人一晚标准含税价格。
地段
博多或天神乘坐福冈地下铁直达东唐津，需1小时15分左右，要注意有些班次需要在筑前前原转车，到站后乘出租车6分钟左右到。
房间&设施 ★★★★
房间重修后保持了建筑的古意，内部清洁舒适，是同类旅馆的佼佼者。
接客&服务 ★★★★
老员工的服务意识都很强，看到客人有需求会主动招呼询问，送迎客尤其突出。
眺望&风情 ★★★★
一层可以欣赏庭园景色，二层位置好的房间则可以看到连绵的日式屋顶，很有日本的古宅风情。
料理 ★★★
早餐的印象要好于晚餐，晚餐如果选择涮和牛或者加钱改为专门鱼类套餐，或许能看到旅馆料理部的真实实力。
温泉 ★★
没有温泉，大浴场清洁舒适。
性价比 ★★★
在日本地方旅馆连年涨价的时代，这个价格算不上性价比好，但旅馆在很多表面看不见的地方投入颇多，来维持细节水准。
可能适合这类人：喜爱日本传统文化，日式家屋，陶艺爱好者和器皿收藏者，爱吃鱼。
可能不适合这类人：晚上想去繁华市街散步，非常看重温泉泉质，对日本文化毫无兴趣，不能遵守旅馆的基本礼仪。
北苑北、晓雪、大河内はるみ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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